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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石蕊就拎着一大串儿油纸打包的饭菜喜滋滋的回来了，孩子们那见过这样的美味？哪怕是剩的，也都看直了眼睛，不用石蕊招呼，欢呼一声，就开始大快朵颐，石蕊摸了摸胀痛的肚子，有些脸红，自己原来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普通员工，每个月四五千块的工资，住着父母留下的两室一厅，过的潇潇洒洒，何曾想过，两个多月的难民生活，会让自己干出如此丢脸的举动，不过看到孩子如同过年的神情，石蕊的心里也平静了一些，没尊严就没尊严吧，要想自己点这么一桌，怕要十来天不吃不喝的攒钱才能够。
三个孩子，把石蕊认为能吃两顿的剩菜打扫的一干二净，这让在里屋擦了个澡的石蕊吓的够呛，赶紧检查几个孩子的肚子，怕给撑坏了，在确认了几个孩子不会有事后，这才放下心来。
一文腆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长这么大，爹打回的野鸡兔子倒是常吃，獐子、狍子也吃过两回，但到底还是粗茶淡饭活到大，更何况，家里那用盐煮了吃的肉怎么能和酒楼里精挑细做的菜肴相比：
‘娘，你从那里带回来这么好吃的饭菜？’
石蕊哭笑不得的帮着莲香揉肚子，边回道：‘今天有两个富家公子请我去酒楼上唱曲儿，那是他们两剩下的，我看这好多菜都没动几筷子,想着这样走了太可惜，就打包回来了，你们不嫌弃就好。’
‘嫌弃啥？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哥，我决定了，我要去酒楼当小二！’一武摸着嘴上的油，兴奋异常，这要是能打包剩菜，就能天天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小二?’石蕊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文。
‘娘，我找到了两个用人的地方，我和一武都可以干……’一文眨着泛起光泽的大眼睛，洋洋洒洒的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了石蕊，说道最后，一文邀功一样看向了石蕊。
石蕊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不到十岁的孩子，除了上学，做不了任何事，可面前的这几个孩子，却自己找到了赚钱的出路，石蕊摸了摸一文光滑了不少的小脸蛋儿有些怜惜，这两个孩子，要比孙国梁和孙国栋强多了，凭什么他们有书读，而这两个孩子……想想大年初九那即将到来的二十两银子，石蕊一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
‘读书！’一文
‘读书？’一武
‘娘，为什么要让哥哥读书啊？那哥哥会不会像大伯家的大哥二哥一样什么都不会干了？’莲香歪着头问石蕊，在她印象里，读书的人，就是什么都不会干的废物，她不明白娘干嘛要让自己的两个哥哥读书。
一文有些紧张，读书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他从来没奢望过自己有一天能读书识字，只想着自己快快长大，好让家里能过上好生活，哪怕父亲逃亡，奶奶病倒，也没打垮他，但突然间……
‘一文，怎么哭了？’一武还在算计着是读书有前途还是当店小二赚钱快呢，突然听到自己的后娘这样问，不禁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大哥。
‘娘……’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一文一时间百感交集：‘我爹杀了人，我听说，杀人犯的孩子是不能读书的……’
石蕊恍然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有家世清白这一说，可那也是不让科举，没说不让念书啊，你识文断字了，才能懂的更多，你爹那是和人产生了纠纷，他也不是故意杀人的，识字后你多读读律法，到时候写个状子，说不定还能给你爹翻案呢。’
‘真的？’一文眼睛一亮，心脏陡然漏跳了半拍。
‘那就要看你俩长大的本事了，就算是翻不了案，当个盘账的账房或是给人家写信的代笔，赚的也比那店小二和铁匠赚的多多了。’
石蕊给一文一武勾画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不但让一文激动异常，就连一武也有些跃跃欲试，莲香一听能为爹翻案，也兴奋了起来。
‘可是，娘，全家都要靠你卖艺为生，我们在读书……’一文兴奋过后，有些为难，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作为家里的长男，不得不逼迫自己想的更多。
‘这正是我要说的……’这回，轮到石蕊眉飞色舞的将要去有钱人家府上去唱曲儿的事说了一遍，临了还与那打把势的对比：‘那打把势的去了不到两个时辰，中午过了饭点儿就回来出摊子了，到处的嚷嚷，那什么老爷赏了二十两纹银，直夸他表演的精彩，我这次去，少说也有二十两吧？只要你奶奶别有病，这二十两除了吃喝嚼用，连你俩的学费都够了。’还有她每天赚的呢？就算老太太病了也不怕。
几个孩子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开始商量着去哪里上学，要不要带饭等小事，儿石蕊却并没有说话，她不想让两个小子上私塾，那地方，没个五七八年的是读不出什么名堂的，而两个孩子过了年就十岁了，在跟着一帮四五岁的孩子启蒙，显然不太合适了。
石蕊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几个孩子听后，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下来，对读书本就是一知半解的他们，更是说不出来什么，所以，三张小脸全都望向了石蕊，等着她拿主意。
‘我见咱们邻居，到有一个读书的，早晨挑水时碰到过，街坊都叫他郑秀才，看他穿的有些寒酸，怕过的也不是太好，我想着，与他说说，让你们俩跟在他身边，一是能少些学费，二也是他单独交你们两个，虽说是带着交，总也比一个先生交几十个孩子要用心些。’
‘娘，我知道，前几天听东院的蔡婶跟一个不认识的婶娘说，郑秀才的媳妇又病了，郑秀才还去找她借了二百文呢。’莲香整日里在家里打转，左邻右居的事到随耳听过不少。这让石蕊心中一动，这事儿怕是有门儿。
说干就干，第二日，石蕊就去邻居家打听了一下郑秀才家的情况，知道郑秀才是个奔三的老秀才，考了多少年，都是名落孙山，这最后一步，就是迈不出去，早年妻子给生过两个孩子，但都没站住（夭折了）媳妇也因此伤了身，经常卧床不起，而郑秀才也没有家资底蕴，只有这一间祖辈赞下的瓦房，他一个读书人，又没有来钱的门路，还爱面子，只靠着媳妇刺绣和给邻里们写些书信维持度日，好在已经有了公明，朝廷每年给的粮食是够吃的，要不然，这两口子的日子……
听到这些，石蕊的信心又多了几分，不就是个孔乙己吗？顺毛捧几句，在奉上几两银子，这事能成。
等到了黄昏，石蕊忍痛，早早的收了摊子，去书铺买了两刀还算不错的宣纸，又挑了一盒平常学子们用的最多的烟墨，花掉了二两多银子，出了店门，石蕊终于能体会冯大妮儿四处打秋风的感觉了，又在市场上买了条鱼，买了刀肥滋滋的猪肉，在天刚擦黑时，拎着两个小子，敲响了郑秀才的大门。
开门的是郑秀才，见着门外面生的妇人领着两个半大孩子，手上又提着如此多的东西，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怕孩子吵闹耽误了自己做学问，有心想要拒绝，但看着对方手里的宣纸和墨盒，又有些舍不得，家里如今只剩下些麻纸，连白棉纸都没剩几张了，可他囊中羞涩，连妻子的病都没钱看……
犹豫着将人请进了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道：‘小娘子可是要在下代写书信？’
石蕊进屋便打量了一圈儿，只这一间房，左边是读书的地方，右边是厨房，一间里屋挡了个帘子，那病了的秀才媳妇怕就在里面了，屋里没有什么陈设，一张书桌，一个书架和两把椅子就是全部了，听的那郑秀才开口，石蕊连忙回过神来笑道：
‘秀才公可能不认识奴家，奴家是前些日子搬过来的石氏，与你家只隔了三户，说来，咱两家也算的邻居了，今天来，是听说嫂子病了，特意来探望的。’
说着，石蕊提起了手中的鱼肉递到了郑秀才手中，郑秀才有些慌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在这时，里屋的帘子一挑，走出来一个面色苍白但还算娟秀的女子：
‘妹子这是干什么，我不过偶感风寒，岂能让妹子如此破费？还是快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女子虽然看着还好，但说话却极度无力，走这几步，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郑秀才一见自己的妻子出来了，急忙搀扶着她做到了椅子上，又熟练的端了杯热水让女子润润嗓子。
石蕊将鱼肉放在了旁边菜墩上，又将宣纸和墨放在了书桌上，这才在第二把椅子上做了下来，一文一武从打进屋，就老实安静的站在石蕊后边，这到让郑秀才夫妇对他们有了些好感。
‘嫂子不用多心，这鱼肉的确就是拿来给嫂子补身子的，别看我才搬来，这邻里的事也听的不少，嫂子你人缘好，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我是佩服你的，你也看到了，我今天的确是有事求到秀才公的，但来看看嫂子也是不假，无论事成不成，咱们邻里好好相处，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做远亲不如近邻呢。’
陈氏笑了笑没有搭话，心里却提高了警惕，这个新搬来的石氏，是个难缠的，自己的丈夫不愿教学，陆陆续续的也打发走了十几个上门的，自己虽然辛苦，但也不想自己的丈夫耽误了学业，虽然自己的丈夫已经是秀才了，吃着皇粮，但却总是与举人擦肩而过，差着那三两名，实在叫人可惜，所以陈氏也不想让丈夫在分心了，如果能够好好读书，或许明年……
石蕊见郑秀才的媳妇不答话，这才转向郑秀才：
‘秀才公，我今天上门，其实是希望你能带带这两个孩子，交他们读书识字，我知道秀才公忙着做大学问，不愿被人打扰，我只求您累了的时候，交两个孩子几笔就够了，就当您醒醒神，我这两个孩子，不是我夸，读书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绝对懂事，没事的时候帮您收拾屋子磨个墨的，就当是书童使唤了，您交一阵，若说他们不是读书的料子，我二话不说，直接领了两个孩子走人，绝对不在来烦你。’
石蕊说着，掏出了二两银子，放在了宣纸旁边。
郑秀才见石蕊拿出了不小的一块银子，心脏陡然快跳了几下，有了银子，秀娥的病……
‘妹子，我相公在备考，不会交学生的。’陈氏的声音虽然柔和，但拒绝的十分坚定。
石蕊有些意外，都这样了，还硬撑着真的好吗？还是这时代的读书人就这体性，顽固不化？
‘秀娥……’郑秀才有些不敢看自己的妻子，都是自己没用，这么多年，也没让自己的妻子过上一天好日子，要不是因为穷，自己的两个孩子怕也不会……
‘相公，明年夏天就要开考了，安心备考吧。’
‘那就算我叨扰了，嫂子好好养病，有用得着的，只管来找我。’
陈氏的一句话，稍稍让郑秀才恢复了一些理智，可他只低着头，没有说话，石蕊见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好在死磨硬泡，只得起身，拿起银两宣纸，准备领孩子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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