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媳妇（三十七）

乡长家的大铁门一直关着的，家里偶尔有人出来也总是随手就把门关上了，一连两天，二柱远远的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压根没有看到那个憔悴的没有人样儿的阿明，也没有听到从那个深墙大院里传出来任何指桑骂槐的声音。也许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吧！二柱低着头，有点悻悻的往回走。

“陈二柱，我看你在这石头上坐两天了，瞅啥呢？”又是王彩娥，路可真窄！

“啥也没瞅，就坐坐。”二柱抬眼看到王彩娥的时候，已经顶到了几乎面对面，闪都闪不开。

“阿明生病了这两天，前天连夜被他爸接走了，我也去了，昨晚刚回来。”

“哦，怎么了？”

“心脏不大好，心肌炎，一直没治出根，生气，着凉就犯……这次有点严重，直接去的县医院……”王彩娥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从二柱身边走了过去，二柱好像还听她说去山上找一种什么草，给阿明熬茶喝，西医配土方啥的。

二柱清楚的记得，那年阿明从楼梯上摔伤了腿，自己去乡政府看她的事。时隔这么多年，这件事情二柱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那次受了侮辱和伤害，所以对这次自己要不要再去看她，二柱忽然发觉自己想法不够明确。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不顾一切，也没有了那时充满希望的憧憬！

回到家里，二柱开始拿笔给晓兰写信。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媳妇说，但是提起笔来却不知说什么，心里想的总也表达不出来，写出来的都不是自己真心想说的。他不懂什么叫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对晓兰有了一种莫名的怨恨，这怨恨让他心里莫名的烦躁，而且烦躁的无可奈何，就这样二百来个字写了撕，撕了写。最后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引用了之前晓兰给他说过的那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他不知道最后两个字怎么写，只好恨恨的画了两个大大的圈。

照片还没拍，再等等吧！等拍好照片一起寄吧，二柱想到这里就又把信揉成了一团，胡乱丢到了一边。当天，二柱就开着拖拉机带着两个老人和小杰去了乡里拍照。照相馆的师傅把头埋进黑色的幕布里，半天把头又伸出来，露出黄色的牙齿，“嗒”一声按了一下手里的按钮。

“好了！照的非常好，只可惜少了个人。”二柱一家几口没理他。他又接着说:“孩子的妈妈怕是回不来了，好多回去的，都没再回来，该打算趁早打算吧。”

“你这人说啥呢？照相给你钱，哪来那么多废话？”二柱爹生怕惹火了儿子，一边催着二柱带孩子去集上买点东西吃，一边不满的说落着照相的师傅。

“真的呢，你看这一片，凡是那时候被公家强行带走的，哪有一个回来的，一个都没回来。”那人鬼鬼祟祟的表情，神秘兮兮的话语让二柱心里早就窝着的那团火腾地燃烧起来。

“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试试，关你什么事？嘴贱！”

那人吓得不敢吭声了，二柱又看了那人两眼，直到那人不敢抬头看他，才领着儿子愤愤的出了照相馆。

照片和信爬到贵州晓兰的学校已经是二十天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山区，已经算是不慢的了，因为二柱没有把详细地址写清楚，只写到了镇，没有具体写到村，还是镇上教办室的一位老师看到收信人是万晓兰的名字，才托人捎信让万晓兰自己去邮局取的信。

万晓兰去的那天，教办室正举办全镇青年教师冬季运动会，早几天前就通知了万晓兰的幼儿园，万晓兰是真心想让郑东代表他们村幼儿园参加的，她觉得郑东年轻又当过兵，参加这样的运动会，闭着眼也能拿到奖，可郑东死活不愿意参加。晓兰觉得自己更没有特长，所以这次运动会就弃权了，可是教办室有规定，不参加比赛可以，但观赛一定要有代表。晓兰刚好一举两得，打算先去邮局取信，然后再去教办室观赛。

顺利取到信，看着照片上甜甜笑着的儿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似乎满天的阴翳都消散了。特别是读到二柱在信里说的那些只有她才能听懂的情话和那两个“圈”，更是幸福飞上了眉梢。心里打算，等过了春节，收来下学期的学费，给二柱再寄点钱，让二柱带孩子来一趟，自己实在太想他们了。

教办室看来人不少，因为没有场地，所以田径篮球一类的比赛都放到了镇中心小学，教办室只安排了乒乓球。万晓兰刚进教办室，就听到乒乓球室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喝彩声。

“真想不到，石校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今天一出马就把咱镇冠军的牌子给砸了。太神了……”一个年轻教师伸开双臂，挡住伸头探脑的观赛人员，命令他们后退，“别挡住大家视线，别影响球赛。”

万晓兰踮起脚，使劲伸长才看清，参赛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是石城，另外一个是教办室有名的乒乓球冠军，晓兰知道他的名字叫李俊。此时，高大的李俊身躯弓的像虾米，一脸焦灼与无奈，汗水正打枣似的往下滴。他左手平举着雪白的小球，右手拿球拍当扇子忽闪忽闪的扇，大约在思索怎样发一个能够使对方束手无策的怪球。

再看对面的石城，趁着大家起哄的机会，擦了吧把汗，把球拍放在球台上，想一声不响的开溜，不想后面的人早死死都抓住了他的衣袖。

“哎呀，正等着精彩的呢，你怎么能走呢？打完这一局再走，让我们过过瘾。”

“还请石校长纡尊降贵，不怕沾染一身污秽，原谅我有辱高明，还请不吝赐教。”李俊到底年轻，又是老牌冠军，这会觉得面子上下不来，这话一出口，就自带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石城把外套脱了，重新拿起了球拍。

球被好好的抛起来了，还没有看清手腕的抖动，一道白光便沿着左边的台线直射过来。石城明白，大凡右手握拍者，左边常常是薄弱所在，避强击弱正是行家进攻之道。这时候的李俊面带杀气，石城害怕失误，不敢贸然扣杀，飞速后退两步，稍稍侧身下蹲，反手削回，也有静观其变，摸摸对方虚实的意思。不料李俊扬手侧拍一击，那球又紧贴边线向石城射来，也是看看左边是否是对手虚弱处的试探。

石城明白这一球不是简单的雨循旧路，李俊格外加了力，当是软中带硬的再攻。石城好久没打过球了，还没觉得怎样顺手，对击球的速度，力度，球的落点都没有太大的把握，就侧身反拍抽过去，稍微加了一点力，球又沿原路飞来时，再加力反抽，以麻痹对方，等待突然迸发强力扣杀的时机。

那球像个醉汉，歪歪扭扭，飘飘荡荡，一沾球台就腾地横冲出去。石城显然懈怠了，正在得意，哪料李俊早就蓄势以待，忽然高大的身躯猛然弹起，扬手大大的划了一个圆弧，球又向石城飞过来，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石城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身手”。

眼看着球出台了，石城悬心放下，已不准备再接，那球却擦着桌边，“啪”的一声滑下去了，周围想起一阵唏嘘声。

“这球太刁钻了！”石城无可奈何的感叹一声。“好好跟他打。”石城似乎这时候才找到感觉，瞬间来了精神。

接下来一阵长拉短接，推挡抽杀，石城在一边挥拍一边琢磨之后，接连吊了一气高球，逗得李俊跳起来抽杀。不一会，李俊就跳不动了，只好改成伺机削球，连连失误，石城顺利为自己又扳回了一局……

晓兰悄悄溜了出来，不想在大门口遇到了谢主任。

“中午有饭，吃完饭再走。我有事和你说。”谢主任语气不置可否。用手指着食堂的方向，“先去等我，我马上到。”没等晓兰回话，谢主任跨上自行车就走了。

“你是怎么认识石城的？”趁等饭的功夫，谢老师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的问。

“我们高中同学。”

“哦，石城对你可不一般呀？你知道吗？”

“……”

“他未婚妻闹到教办室了，丫头很难缠，从小娇生惯养，有他父亲和几个哥哥宠着，无法无天了，闹的满城风雨了。”谢主任看似无意的话，每一句都让晓兰想冒汗。

“跟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晓兰问这句话本该理直气壮，却不知为何，变得唯唯诺诺，毫无底气。

“你说呢？”晓兰不用抬头就知道谢主任的眼神是啥样的。

“我说？我说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抬头看着我，那天你们见面，接下来一晚上都去哪了？”谢主任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我回家了，他去哪了我不知道？”

“他去哪了，你不知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吃完饭就回家了，到家天都黑透了……”晓兰明白了，那天她走后，石城没有回家，那他去了哪里呢？

“他没有回家，他女朋友和哥哥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连车带人摔到橡皮大闸附近山路上，应该是去你家的路上。人晕过去了，车完全报废了，听说喝了不少酒。后来他女朋友就通过调查，知道中午和你在一起吃的饭……”后面的话，晓兰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茫然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食堂，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办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