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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皇儒无上
1.
许多年后，叶良辰曾有一瞬质疑，素流景是否将对素续缘的孺慕之心移情到了墨倾池身上——毕竟她出生即丧母，襁褓之中又丧父，跟了墨倾池那么些年，也或许在所难免。
被当面提及不能触碰的疮疤，女帝并未震怒，仅是嗤笑着反问：“以你对圣司的了解，他会让吾感受到‘父爱’？”
叶良辰思忖片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在他记忆中，墨倾池和素流景之间时而默契无边时而拧巴得好似千年老藤，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温馨时刻。
见他已想明白，素流景一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翻动奏折。
真正让她生出几分孺慕之心的，是皇儒尊驾蔺天刑。
蔺天刑是位作风独特的先天高人，与素流景九岁之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位先天都不同；既会在战死的后辈面前哭成泪人，也会拍着桌子嘴硬心软地骂人。
墨倾池不吃素流景装乖讨巧那一套，皇儒却很受用。
素流景每日从墨倾池那里下学之后便去昊正无上殿呆着，这是蔺天刑的要求，一方面以几位儒圣之力保她无虞；另一方面，也是皇儒尊驾老怀寂寞，时常被素流景哄得心花怒放，巴不得素流景每天来陪自己唠嗑。
虽贵为儒门当之无愧的皇者，但皇儒尊驾毫无架子，天南海北什么都跟素流景聊，比如当年侠儒尊驾明明跟他差了好几个辈分却非要跟他做兄弟好气哦；比如凤儒尊驾什么时候才能跟御均衡喜结连理简直操碎了心；比如他那个不善言辞的徒弟走跳江湖多年没有消息该怎么办啦……
素流景乖乖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围绕“皇儒尊驾关爱小辈心思细致对德风古道教导有方”这个主题，把蔺天刑哄得十分开怀，以至于后来还将自己压箱底的绝技与百年功体都传给了她。
2.
一日课毕，素流景并未如往日一般直接前往昊正五道，而是转去厨房的方向，墨倾池见状疑道：“你欲往哪里？”
——教学之后，他还需负责护送素流景去皇儒尊驾处，自然不希望她浪费时间。
素流景抿了抿唇：“先生，吾去厨房耽误片刻，不行吗？”
“尚未到开餐时间。”
“耽误片刻，不会太久。”
素流景虽低声下气，但颇为坚持，墨倾池无言默许。
她在厨房中忙活半天，抬着一只瓦罐迈出，墨倾池想了想皇儒尊驾对她的宠爱，略一思考便明白她要做什么，神色不动，道：“在皇儒尊驾面前，务要收敛你的惺惺作态。”
早已习惯儒门圣司对自己的不假辞色，素流景神色略黯，转而转过头，眼底隐有挑衅之色：“儒学教导为人应中正平和，先生要给吾做坏榜样吗？”
她鲜少这般反唇相讥，话一出口，墨倾池便暗自微怔。
他又被素流景的行为牵动不该有的情绪了。
偏见，亦是一种不该有的情绪；暗讽，亦不合修养——或许，他终究无法释怀沧溟之死。
但他面上并未流露情绪，淡淡道：“儒学忠仁，自不会质疑赤诚之心。”
素流景神色亦转冷淡，撇开头，一步步重重踩在林间石板上，将墨倾池甩开两步之遥：“先生认定吾心不诚，吾说什么都没必要。”
气氛再次冷凝，一直持续到进入昊正无上殿。
“嗯？今日为何迟来？”皇儒劈头就问墨倾池。
墨倾池微微欠身，素流景脸上却瞬间绽开笑容，语调软糯，好不乖巧：“尊驾，吾做了莲子汤，您要品尝一下吗？”
“嗯……”皇儒尊驾没有答话，默默地拿眼角示意墨倾池快滚。
儒门圣司很好地领会了他的意思，自觉告退。
待他离开，素流景的笑脸立刻垮掉，盛了一碗莲子汤递给蔺天刑，转身便坐到他旁边生闷气。
“啧，苦着一张脸，还要不要吾好好吃了？”皇儒端着碗，斜了她一眼：“安怎，墨倾池那小子又给你脸色看？”
“……圣司非常不喜欢吾。”
素流景声音闷闷，皇儒从鼻孔中发出哼声：“别理他就是。”
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什么儒生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过，墨倾池对素流景的态度，他不只耳闻，也看在眼里——真是，个性又臭又硬的后辈，不过当此乱世，却也算得可靠，也足够多谋机警，否则他早让素流景跟着自己修业了。
……更何况，他也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丫头啊，”皇儒喝了半碗银耳汤，难得端起谆谆教诲的架子摸了摸素流景的脑袋瓜：“他肯教导你，你就好好学他的本事，将来学成在他之上，狠狠出气。”
素流景模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旋即又换上甜巧的笑脸：“这可是尊驾你说的哦，流景会谨记。”
3.
闍皇与闇邪皇两脉攻破德风古道之日，面对西蒙与闇邪皇“交出素流景”的威胁，皇儒尊驾冷笑一声，只言一句“啰嗦啊，打就是了”。
那是素流景在德风古道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墨倾池和玉离经护着她，跑得很远，远到她连来时的路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浸湿淬心殿青砖众儒者的鲜血，那么红，那么腥，想起来都想吐。
逃亡路上，玉离经为引开追兵与他们分道扬镳，二人东躲西藏，如此持续数月，墨倾池反其道而行，带她返回德风古道。
已被攻破之地，不会再被嗜血族惦记。
二人踏入破败残景，墨倾池一言不发，弯腰拾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泰誓古杖，又望向淬心殿一侧穿着楼千影衣饰的尸体——那尸体已高度腐烂，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凝目而观，竟是被掏了心。
素流景垂着手站在淬心殿门口，双目无神，视线巡梭几番，终于找到了那道不世皇者身影。
皇者因生前功体雄厚，尸身得以不腐，昂然而立，发丝披散，身带数处致命之伤，面容却十分安详。
她迈步走近，在皇儒身前站定，仰着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墨倾池默默收捡尸体，偶一回眸，见她未动，淡道：“过来收埋死者。”
“是。”
素流景声音低哑，转身来到墨倾池身侧，帮忙整理那些死状惨烈的儒者。
两人一同，动作快了许多；幸而德风古道地势宽敞，但后山也几乎快要埋不下。
“嗜血族或会再来，暂在此休养几日，你之功课，不可落下。”
墨倾池坐下调息，淡定的神色似与平常别无二致，素流景却从他身上感受到刺骨的冷凝——冷得镇定，冷得可怕。
仿佛被他的冷凝感染，素流景沉声道：“先生以为，吾在德风古道的消息，是被谁漏泄？”
“有机会，吾会调查。”
“仔细想来，副主事自前回外出调查闇邪皇，归来后便有些奇怪。”素流景神色漠然：“谈无欲曾告知吾，嗜血族控制人族的手段，除了完全嗜血化，还有半嗜血化一途。”
墨倾池骤然睁眼。
自初遇素流景，已过去两年，算年纪，她该有十一岁了。
只是……这般冷静的抽丝剥茧，实让人无法将她视作黄毛丫头。
她——该是经历了太多这种情况罢。
重回德风古道，他在方才曾有一瞬极怒欲发，到底控制了下来；而素流景……也控制得极好，甚至比他还好。那么，她在三五岁，七八岁时，也是这般面对变故么？
简直如同……钝刀剜肉般的揠苗助长。
——却无从选择。
“此事非是目前首要。”墨倾池淡淡打断了素流景的推测：“疗伤调息，省下|体力。”
素流景自深思推理中回过神，看着墨倾池，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未说出口，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席地而坐。
以往的逃亡途中，她经常靠着自己的保护人，依偎取暖，唯独不会靠近墨倾池。
——他们之间隔着远沧溟，隔着德风古道，隔着太多太多的人。
那就该学聪明一些，不去讨他的嫌。
阖目调息的墨倾池却在想，对于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而言，今后，这种残酷的揠苗助长，将有更多。
作为她的“先生”，他必会是那个揠苗助长的人之一。
二、隐蔽红尘
1.
小孩子的岁月与大人的岁月十分不同。天资与勤奋，加之墨倾池严苛的训练，她之修为不断精进，渐渐已超越儒门武学，将过去每一任保护者或有意或无意传授的剑招、术法、秘术融会贯通，隐隐有集大成之相。
嗜血者祸乱之前，墨倾池对清香白莲及只闻其名，素未谋面，如今却不得不赞叹这一脉相承的悟性与天赋——据传，素续缘亦曾有“天下第一”之称。
如此观来，她也算不负先祖盛名。
逃亡路上，教授与修炼从未停歇一日。
居无定所，漂泊四方，是素流景记事以来的生活常态，是以她非常习惯这种浮萍般的漂泊。至于被她拖累的墨倾池，虽修为高深战力出色，也难免有狼狈时刻。
譬如此刻，墨倾池内伤不轻，她也伤了一条腿，二人走投无路，她灵机一动，建议躲去琉璃仙境。
自素还真与覆天殇一战身亡，琉璃仙境荒废已久，蛛网密布，楼宇朽烂，除了一池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白莲，完全看不出昔日风貌。
为避免被人察觉行踪，墨倾池一路在几个不同方向伪造了痕迹，紧绷的神经在进入琉璃仙境之后也难以放松。
暂得安宁，墨倾池在积灰几尺的旧塌上调息，素流景拖着伤腿，一颠一跛地将仙境逛了个遍。
过去听慕少艾介绍，祖父亦精通医术，琉璃仙境内还设有炼丹房，或可碰碰运气，寻找药材。
本不抱多少希望，将丹房翻了个遍，储藏的药材果然早已坏掉。
她抬袖擦擦脸上的灰尘，无意中发现炼丹炉下似有异状，便猫着腰，仗着身体娇小，钻到丹炉之下，小心翼翼摸索。
“咯嗒”。
手指碰到了一处不易察觉的暗槽，炼丹房地面轰然打开一个洞口。上前查看，却是一间寒气扑面的小小冰室，内中藏有不少药丹。
她找出治疗内伤的金丹，心中不禁思忖，已过去数十年，竟还有数量如此可观的药丹——自家祖父到底是深谋远虑，还是仇家太多？
将金丹送给墨倾池，她便挪到一边，给自己的伤腿治疗。强忍剧痛顺脉正骨，她咬着牙，伸手欲取药膏，有些够不着，再用力却扯到伤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
墨倾池调息完毕，见素流景勉强又不肯开口求助的模样，微微垂眸，便起身走到她面前，拿起药膏，不轻不重地帮她上药。
墨倾池一向注重宗门自律，平日里不论何时都很整洁，此刻发丝披散，冷峻的神色显得缓和不少，素流景腿疼得钻心，见他这般模样，一时有些发怔，也就暂时忘了疼痛。
上完药，墨倾池又自去调息，素流景休息片刻之后，到底觉得儒门圣司披头散发有些不太看得过，又拖着腿找来半把梳子，给他放在身侧。
做完这些，她才缩在角落里，慢慢打起瞌睡。
墨倾池缓缓睁眼，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也只有睡着之后，看起来才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窗外忽闻风过枝叶之声，墨倾池神色一凝，侧目而视，却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扒在残垣之上，好不紧张地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2.
“你竟还活着？”
素流景一脸淡漠地看着灰头土脸的少年。
“素流景，你这是什么语气？有点良心吧，吾可因你吃了不少苦头。”叶良辰拍打着沾满污迹的衣衫，拍了半天发现徒劳无功，终于放弃。
“你怎会在此？屈阿公呢？”虽感希望渺茫，但对于隐蔽红尘一线生仍有着迷之信任，素流景不禁开口询问。
“放心啦，天塌下来他也是山人自有妙计。倒是你……又换了监护人，难道月才子……”
叶良辰问得小心翼翼，素流景的神色却立刻冷了回去，转开双眼淡道：“死了。”
“……哦。”
叶良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向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墨倾池：“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墨倾池。”
“墨先生既是素流景的监护人，不如与吾一同去跟师尊汇合。这些年师尊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难得误打误撞碰上，事不宜迟。”
墨倾池顿了顿，沉着道：“令师是？”
“屈世途。”
屈世途。
清香白莲的至交好友，亦是他的得力助手，传闻其谋略之能并不亚于素还真……若有他之助，也可暂解困境。
思量片刻，他便点了点头：“好。”
3.
与屈世途汇合之路，走得十分不顺。
屈世途长处不在武学修为，这些年逃避嗜血族追杀已弄得他绞尽脑汁，用尽洪荒之力，丝毫不敢轻忽。
甫接叶良辰传信，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汇合，而是引导素流景去往另处安全之地，便一直未曾露面，改以密信和术法指引，同时自己冒险在外周旋寻找机会。
墨倾池与素流景、叶良辰一路跟随指引，仍难免遇险。
因预言之子的传闻，素流景被视为嗜血族公敌，不止闍城，血堡、翳日等势力也在追踪她的下落——在针对预言之子一事上，嗜血族各脉有同等的默契。
如今嗜血族中多有昔日三教高手和正道人士，想避开追踪愈发困难，好在素流景和叶良辰都学有所成，不至于完全拖后腿。
在绵江附近，三人又被翳日一脉追击。
退无可退之下，他们不得不冒险横渡绵江。
苦境早无季节之分，红得妖异的月色下，天地唯有寒冷。
素流景在冰冷的江水中奋力前游，然毕竟是幼女之身，筋疲力尽得险些昏厥，幸而江岸已至，墨倾池回首之间，动作极快地将她拉住，挟在臂弯中，一举登岸。
素流景缓过一口气，不知为何觉得十分难受乏力，但此情此景断然不能懈怠，便随着墨倾池和叶良辰连夜狂奔，总算抵达一个安全地点。
疲惫已极的三人无力闲话，各自轮流休息。待红月之光稍显黯淡的时分，叶良辰强睁双目，打着哈欠展开路观图步出藏身之地，努力辨别方位。
墨倾池已整装待发，见素流景缩在一旁不肯动弹，以为她还未醒，便走近了些。
“该动身了。”
“嗯，吾、吾……知道。”
素流景吞吞吐吐，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
“做什么？”
墨倾池微微蹙起眉峰。
素流景低着头不说话，心中既焦虑又难堪。
曾在德风古道博览群书，她不是无知小姑娘，肚子疼了一夜，身体也有异状，自然猜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偏偏身边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让她无法开口；裙子也被弄脏，她手足无措，不敢动弹。
见她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墨倾池心绪百转，任他身为儒门圣司见多识广，一时也完全想不到这上面，不禁揣测这丫头又在作什么妖，开口道：“受伤了？”
“没、没。”素流景头垂得越来越低，可逼命危机随时将来，再难为情也必须动身离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生，吾、吾……肚子疼。”
“嗯？”
“就是……就是……肚子疼。”
墨倾池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保持着一贯的冷淡表情，微微将视线转开，难得有几分尴尬。
是他疏忽了。
他曾照看过邃无端和远沧溟，在儒门也教习过不少后生晚辈，可照看小姑娘是头一遭……也不能说是小姑娘了。
看素流景羞愤不已垂头丧气的模样，墨倾池找不出话说。
想到昨夜强渡绵江，又一路狂奔……儒门圣司一把年纪，基本常识还是懂，知晓女子特殊期间不可过度受寒受累。
且……毕竟是个姑娘，这种事别让叶良辰知道的好。
尴尬无言片刻之后，墨倾池解下披风递给素流景。
“暂且披上。”
素流景没有接。
心中暗自吐槽，墨倾池常年一身白，这白披风又挡得住什么？
见她仍未动弹，墨倾池索性一抖披风，将她裹了起来，挂在自己背上：“……会引起嗜血族注意，吾带你赶路。”
素流景想要挣扎，却明白墨倾池说得有道理，只得强抑情绪，老老实实扒住墨倾池的肩。
个性那么冷的一个人，身体却很温暖。
她的脸贴在墨倾池背上，怔怔出神。
这还是墨倾池第一次对她这么客气呢。
也只有这种时刻，才体会到性别优势……虽然算起来该是劣势。
……女子真是麻烦。
4.
屈世途指引的终点站，是一处山洞中的暗湖。
湖边一人独坐抚琴，黑暗中投来锐利的一瞥。
“预言之子啊……真是幸会。”
熟悉的华腔儒调，令闻者心下一动。
“阁下是儒门之人？”
“哈……听闻德风古道已全灭，看来传闻有误。圣司，竟护持预言之子诺久，汝之能为，让龙宿刮目相看。”
叶良辰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竟是中原叛龙——儒门龙首！
墨倾池凝神戒备：“龙首在此现身，看来屈世途凶多吉少。”
“耶，此言有差。”抚琴之人施施然起身：“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行事理当先谋胜而后谋战，圣司应知其中深意。”
“哦？”墨倾池眉目不动：“以吾粗浅理解，龙首是与屈世途合作了？”
“然也。汝等可放下戒心。”
“然则并无完全放下戒心的把握。”
两位儒门先天互相试探，互隐机锋，大汗淋漓的屈世途终于现身，抹着一头冷汗急道：“唉，别剑拔弩张了，正事要紧。”
素流景紧了紧腰上的白披风，支吾道：“屈阿公……青衣婆婆来了吗？”
“啊？你找她做什么？”
几年未见，屈世途本欲上前关爱一下失散许久的小朋友，闻言一愣。
素流景到底说不出口，最终墨倾池缓缓开口替她解释：“她身体不便，需要照顾。”
“啊？”
叶良辰一头雾水，连屈世途也未及反应，龙宿却低声一笑：“仙凤，汝带她安置吧。”
“是。”
一道温顺的女音从黑暗中传出，素流景这才心弦一松，随那女子转入内侧，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墨倾池一眼。
龙宿轻摇珠扇，笑道：“屈世途，圣司，接下来，吾们可以畅谈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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