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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寒水言语直指莫轻雨，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楚。
青蝉往前一步，急道：“公子……”
“退下。”莫轻雨瞥了青蝉一眼，近似命令道。
穆寒水听他这般吼青蝉，却也顾不得自己心中有气，便护起短来，冲莫轻雨气恼道：“你这是做什么，青蝉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人，该我管教，你凭什么吼她？”
“还有你”，他冲着青蝉，恨铁不成钢道：“你怕他作甚，丢人！”
可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青蝉自己，她似乎并未觉得不妥，还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低着头。
他早知道青蝉倾心于大哥，却不知已至这番模样。
莫轻雨这才侧过头，淡淡的问了青蝉一句：“何事。”
青蝉回话：：“将近年关，山下……山下的灯火已经通亮，您也该回谷了。”
穆寒水见两人俨然忽视了自己，便衣袖一甩负手进了屋，吩咐连翘：“送客！”
莫轻雨的手在他身后抬起寸许，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你越发没规矩了。”他冷声道。
青蝉解释：“少主恕罪，实在是少主已逾期多日，我担心他再上山来，少主身体本就受损，根本不能是他的对手……”
“够了！”莫轻雨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出了院子，“回谷。”
刚停歇了几日的大雪又苍茫而至，铺满了寒水峰的山路，也覆盖了离人的马蹄印。
连翘小心翼翼的扯着穆寒水的衣袖，小声道：“清欢剑尚在公子手上，云叔和夫人养的死士只认清欢的主人，公子若吩咐他们去做事，想来他们定会听的。”
清欢在剑鞘中已沉寂多时，穆寒水看了它半晌，道：“不必了，我已无心再做这些事，那些人，放他们自由吧。”
“那青蝉和莫公子，公子不查了么？”连翘见他明明对此事甚为介意，便忍不住问。
“随他们去吧，我也不在意。”穆寒水擦拭着剑身，想它还有这召集死士的用处，自己却是从来也没有用到过。
从前将这剑给阿叶配着，如今想来，怕也是担心那些死士越过自己听叔父和母亲的命令，会对阿叶不利。有这佩剑傍身，他们多少也是认主忌惮几分。
自己总是这般好笑，处心积虑的是他，费尽心思故做好人的也是他。
“连翘，我……我想找一个人，你说，这些死士能不能办妥？”穆寒水看起来有些局促，手摩挲着剑柄，又问道：“我从未召过他们，他们可是只会杀人？”
“不会”，连翘蹲在穆寒水膝边，仰头笑道：“自然不会，公子要找的人，他们也一定能找到。”
“你如何这般肯定？”穆寒水问。
连翘取过剑放好，取了一壶酒给穆寒水，“我还肯定，公子要找的人此时不在漠北。”
“你胡说，谁说本公子是要找他！”
“他？”
“……”
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穆寒水忽的别过脸，耳朵都红了。
连翘还欺负他：“连翘可没说是谁，公子想到了哪位啊？”
穆寒水脸哽的微微发红，又不好拿连翘怎么样，便故作凶恶道：“怎么你也学青蝉的样子来气我？”
“连翘不敢！”连翘边捶腿带撒娇的，穆寒水脸上颜色才逐渐缓过来。
连翘说要下去准备晚饭，穆寒水余光瞥见人就快要出去了，才憋了一句：“你如何知道？”
就知道肯定憋不住，连翘倚门回头，笑道：“公子当真以为，夫人会养连翘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人在山上那么些年吗？”
离修山从不养废人。
这是母亲从小到大训诫他的，若是遇上他偶尔练剑偷懒，便会罚跪，告诉他废物是没有资格在离修山的。
所以最后一次回山，见连翘还是那傻乎乎的样子，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娘亲居然能把她留在山上白白长身体。
“所以？”穆寒水看着她。
“……所以”，连翘把玩着肩前的一缕发丝，娇俏道：“这世上，不会有我打听不到的消息，也不会有我找不到的人。”
穆寒水说不吃惊是假的，连翘的话里娇俏中带着一股沉稳，他分得清玩笑和真话。
“那你……”
他要问什么，问那你为什么一直藏着，为什么甘心陪自己在后山跪祠三年，又是为何，明明可以找到，却偏偏到如今才开口。
“从前我不找上官门主，是不想他再打扰公子的生活。如今我找他，也是因为……因为公子，已然决心与过往谈合，公子可与莫轻雨一笑泯恩仇，再唤他一声大哥，想来心里，也是想让上官门主回来了吧。”连翘放下了手上的青丝，手浅浅的负在身后，字字句句，根据有声。
穆寒水皱着眉头，“连翘你……”
连翘微微一笑，走到穆寒水腿边跪下，道：“不会功夫是真的，那年药阁石阶若非公子舍命相护，连翘是真活不成的，连翘从来傍身的只有公子少时教的些许轻功。”
“罢了。”半晌。
穆寒水将人托起，自嘲道：“你跪什么，可怜你一身本事却跟着我待在了无人气的后山三年，该我谢你才是。”
连翘抓着他的衣袖，咬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合适的话来。
最后却道：“公子放心，连翘懂规矩，只管寻人，闲事不打听。”
穆寒水点点头，问：“那他……”
“有消息来，叶公子前几日在长安城出现过。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他去了离修山，那里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后山山坳有机括他又进不去，也不知去做什么？”连翘试探的看穆寒水的神色。
“大概是想去瞧瞧，我是否真如江湖传言烧死在那里，去给我殓尸了。”穆寒水敲了敲连翘的脑袋。
他这般说笑，心里却一点也不轻巧，阿叶定恨透了自己还有母亲，连烧成灰烬都要去查看一番，若真如连翘所说，他不在漠北门中，来中原这些时日也不见得来……寻自己。
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他更甚，穆寒水心道：他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母亲和叔父又杀死了他的父亲，可不同的是，当年他父亲做这事时他只有九岁，并未参与其中。而我，却是一手协助了母亲。
这番算来，自己又有何脸面找他，找到万一他要与自己刀剑相向，自己又当如何？
该束手等死了却恩怨，还是跟他动手，再伤他一次。
连翘见他出神，便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事情。
“公子都不问，叶公子如今身在何处？”她出言唤回穆寒水的心神。
谁料他只是安静了半晌，摆摆手，让连翘下去。
“公子这是……不要叶公子了？”连翘笑问。
不等穆寒水开口训诫她，退到门口还道：“公子不要了，那也不必连翘费心思找了。”
听着声音人已经跑远了，穆寒水摇摇头，伸手抓过一旁的酒壶。
夜里又起了风，呜咽了好一阵子，便有轻柔的雪花落了下来。
寒水峰一到冬日就是这样，山上总是厚厚的积雪，似乎从未消融过。
穆寒水畏寒，早早便睡了。
房内留着一盏灯，用厚厚的纱罩罩着，遮去了刺眼的光。
可即便室内这般适合贪睡，当屋檐上的冰柱断了第二根的时候，穆寒水还是警觉的睁开眼握住了榻边的清欢。
清欢剑鞘冰凉，穆寒水伸出被子的胳膊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自己终于也成了一派江湖人的模样。
想当年醉卧美人膝，天地作穹庐的光景，何等坦荡恣意。如今身上欠了人命，便是睡在自己的床榻上，也是睁着一只眼的。
廊下又浅浅的呼吸声，若不是刻意去听，几乎察觉不到。
忽然穆寒水神色一紧，从榻上坐起，闪身至窗边，侧耳去听。
不会错！
近乎没有的呼吸，身上永远带着一股白露落草的寒气。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穆寒水一急居然忘了窗户，却舍近去远跑到门边，两只脚跨出去到廊下的时候才觉得脚底冰凉刺骨。
居然连鞋子都忘了。
显然廊下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被他这猛然跑出来给惊到了，霎时站在那里也不见进退。
两个人就这样隔了数尺直直看着彼此，穆寒水只是没穿鞋便也罢了，头发还散着，身上只一件单衣，风一吹，衣服里头像是进了风，空荡荡的。
最后还是那一头的人先回神，转身便往屋顶跃去，一语未发。
“站住！”穆寒水吸了一口气，问：“你去哪儿？”
“……”
“阿叶……雪这么大，你要去哪儿？”穆寒水往前挪了几步。
他一直背站着，有雪落在肩上，久久不化。
他说：“你又何必问。”
穆寒水一愣，他却又道：“你说不要我了，又何必问。”
穆寒水往前迈的赤脚微微一缩，白天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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