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日记

买来的媳妇（二十七）

晓兰和郑东赶到教办室的时候还是晚了，会议已经开始了。这天开会的人来的真多，晓兰接到的通知是全镇私立幼儿园全体老师会议，晓兰算了一下，全镇二十四个行政村，按照一个村二个人来算，也就四十八人，可是实际到的人数远远不止这么多，连走廊里面都坐满了人。会议室就三间屋，里面放了大约五十张桌子，早已经坐满了人，就见有的女老师怀里抱着孩子，裤脚卷的老高，男老师身边放着一个蛇皮袋，胡子拉渣。不抱孩子的老师都在认真的做着会议记录，会场纪律和秩序看起来都很好。主席台的正中间坐着晓兰的初三数学老师谢老师。

郑东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条长板凳，两人只好坐在走廊的最后面，里面领导的发言根本听不清楚，更不用说做记录，晓兰有点着急，就站起来向会议室的门前走去，刚走到门口，谢老师就看到了她，给他做了一个让她进屋的手势，晓兰伸头看了一下，屋里都坐满了，就对着老师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这时就有一个坐在屋里靠近门边的女老师向里面挪了挪屁股，并且用手拍了一下腾出来的位置，晓兰感激的坐了下去，对谢老师点了点头，拿出笔记本认真做起了记录。

“现在请杨楼小学石城校长发言，大家欢迎！”主持人喊出石城这个名字后，晓兰刚把“石”字写好，忽然停下了。

晓兰抬头向主席台看的目光刚好和石城的目光相遇了。“是他，真的是他。”晓兰慌忙低下了头，拿着笔在本子上把“城”字写在石的后面，再不敢抬头，会议室的气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部分人还是该聊天的在聊天，该抽烟的在抽烟，也有个别人感觉到不对劲，顺着石城的目光找到万晓兰，晓兰没有抬头，就能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不适，她尽量的把头往下垂。

“今天，本来是开的幼儿园专题工作会，后来经过研究，临时增加了全镇小学校干会，石城校长去年刚刚从我们市师专院校毕业，工作一年来，以勤奋好学，努力进取的态度和扎实牢固的专业知识给杨楼小学带来了新的生机，也给我们全镇小学带了好头，做了好榜样，所以借这个机会，让石校长给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工作心得和经验，大家认真听，认真记。”台下再次响起了掌声，谢老师又面向石城轻声说:“开始吧！”

石城讲了什么，晓兰一个字也没记住。

“现在我们请新星幼儿园园长万晓兰给大家分享一下她的办学经历。大家欢迎。”

“万老师，该你了。”郑东用手触了一下万晓兰的胳膊。晓兰回过神来，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谢老师点了一下头，极不自然的走上主席台。整个发言期间，尽管是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发言稿，今天还是被读错了好几处，下面不时有人捂着嘴笑，晓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会议结束，教办室中午有饭。万晓兰没有留下来吃饭，慌慌张张的往教办室门外走。

“也不知道你这么着急干嘛的，吃完饭再走呗。”郑东追上万晓兰，不解的问。

“没事，你在这吃过再走吧，我有点事，得赶紧回去，没事，放心吧。”万晓兰步都没停。

“莫名其妙，路上说好在这吃饭的，啥事这么急，来的时候也没听说。”郑东摇摇头，刚想回去吃饭，有人喊住了他。

“郑东，走，回家吃饭去。”

“哦，爸，你怎么来了。”郑东转脸看到岳父站在大门口，后面跟着抱着孩子的宋问。

郑东赶上和万晓兰一起走到门口。

“这位就是万老师吗？不然，一起去吧，便饭，随便吃一点，也歇歇脚，下午再回去。”

宋问爸爸客气的邀请着万晓兰，万晓兰刚要回答不用了，就听身后一个声音朗声回答:

“不了，谢谢宋所长，我和万老师约好了，去安徽饭店。”万晓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瞬间觉得两条腿都软了，郑东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晓兰，晓兰对他摆摆手，看着郑东翁婿走出大门，万晓兰把手放在胸口老大一会，才缓过神来，她没有转脸，又继续往大门外走去。

石城紧挨着万晓兰走出教办室大院，到路口，扬手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没由晓兰说话，连拖带拽就把晓兰拉上了车。

“镇西大闸。”

“好嘞”黄包车师傅响亮的答了一声，加足电门飞快的向镇西大闸驶去。

晓兰始终没有正视石城一眼，尽管她知道石城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她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心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不好，又似乎什么都在想，那种故作的镇定，石城看在眼里，禁不住把脸转向车窗的另一边偷偷的笑了。两人的手都规规矩矩的放在各自的腿上，忽然遇到一个水坑，车颠簸了一下，晓兰下意识的抓住车座位旁边的一个栏杆，石城却一把抓住了她。晓兰的长头发随风撩到石城的脸上，石城闭上眼睛，那一刻，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五年的音讯杳无，他要说的话太多了，他甚至在想，这么多的话，要什么时候才能说完？会不会耽误她天黑前到家。

下车了，镇西大闸是一个橡皮闸，历史悠久，他们读书的时候经常会在周末约上三两好友到这里来玩，有时候也偶尔翘课来玩，水下去的时候，橡皮闸浮出水面，很多大人带着孩子爬在橡皮上玩，他们来这里主要是洗澡，流动的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小虾随处可见。据说经常有早恋的男女学生结伴到这里来玩，但是万晓兰和石城绝对是第一次一起来。

“水真清。”万晓兰和石城并肩走在岸边。

“有点凉了，不然我一定领你下去，淌淌水。”晓兰转脸看了石城一眼，就见石城正含笑看着自己，好看整齐的牙齿，英俊的国字脸和五年前似乎没有任何两样，唯一的变化是比那时胖了，显得这个一米八的身材更加魁梧，更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到前面，有个饭店，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聊。”石城用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饭店对晓兰说。

“你结婚了吗？”万晓兰问道。

“还没有。你呢？”石城反问万晓兰。

“我结过了。儿子两岁多了。”

“开什么玩笑。”

“真的。我嫁到安徽去了。”

“还嫁到安徽去了，你怎么不说嫁到外国去了呢。”石城不以为然的调侃了一句。

“真的，不哄你。”晓兰正视着石城，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好吧，我不管你嫁到哪里了，现在老天安排我们又见了面，你就哪也不要去了。”石城的目光是炽烈的，他看着万晓兰，语气不置可否。

“你在开玩笑了，这玩笑不能随便开，我有家了，和你不一样。”万晓兰不再看石城，把脸扭向一边，有点生气的样子。

“那嫁到安徽哪里了，给我说说。”很显然石城还是不相信。

“安徽宿州。”

“这地名还真有，这书不是白读的哦。”

“石城！严肃点，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呀？是真的呀。哈哈哈哈”石城天真地大笑，样子还是那么帅。晓兰有一瞬间被这笑容感染，迷住了。

“真的是真的！”晓兰的声音有点低，好像没有底气，似乎自己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一样。

“你是饿的，有点迷糊，先吃饭，等会再说。”石城说着就把两只鸡腿夹到了晓兰面前的碟子里，又慌得拿漏勺去舀另一个盆里的鱼片。不一会，晓兰面前的碗里，盘子里，都堆满了，像小山一样地鼓了起来。

“快吃吧，一会凉了。”做这一切，石城丝毫没有做作的嫌疑，那么自然，好像对面的晓兰就是自己走失多年的家人，自己此时此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方法来弥补愧疚一样！

晓兰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石城操作着这一切，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我妈一直让我去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家具体哪个村，都是山路，我妈要是知道我遇到你了，还不开心死，她可喜欢你了，不然，你今天不要回家了，跟我去我家吧，给我妈一个惊喜。”石城自顾自的说着，孩子一样的开心，万晓兰鼻子酸酸的，她有点想掉眼泪。晓兰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

记得自己刚去高中报名那天，在校传达室门口，遇到一个弯腰曲背头发花白的老头，那老头漫长的冬瓜脸，像是谁不经意间刻弯了细线似的眼睛，三个指头捏成的细长的三棱鼻子，老是堆在脸上挥不去赶不走的假笑模样，再配上沙哑中嗡嗡颤动的笑声，让人感到阴森可怖毛骨悚然，他伸着脑袋向每一个来报到的学生介绍自己的身世，演义校园典故，透露一些微妙而复杂的学校人际关系，也不管这些刚来上学的孩子能不能听懂。但你不听他说完，他就不让你进去。

晓兰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石城的。石城拿起晓兰放在地上的行李就往门里面冲，一边转脸喊着晓兰快跟他进来，晓兰管不了那么多，就跌跌撞撞的跟着这个陌生的同学进了校门。

“你是一班，我是二班。”石城对晓兰说。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晓兰气喘吁吁的跟在石城的后面，一路小跑。

“怎么知道的？以后告诉你。你的教室到了，你们女生宿舍在最后面一排，我把你的行李给你先拿过去，你找班主任报过名之后直接去宿舍认领你的行李就行了。”石城头也不回的给晓兰送行李去了。晓兰按照石城告诉他的教室，找到班主任陈老师报了名。回到宿舍，找到自己的行李，心里感到暖融融的，尽管，她连这个助人为乐的男同学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想，既然都在一个学校，肯定早晚能遇到。

正式上课了，晓兰渐渐忘了这个人，每天的功课都很紧，她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是有时候在食堂吃好饭洗碗的时候，会遇到一个男生莫名其妙的朝她笑。晓兰想可能都是本班的同学，也没放在心上。一直到第二学期分文理班，原来高一的两个班重新打乱，晓兰又有了一批同样学文科的同学。

刚分文理科不久，有一天早自习，晓兰在自己的墨水瓶盒子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内容就是简单的一句话，我喜欢你之类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书吗？晓兰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连自己最好的朋友灵都不敢说，生怕别人笑话。接下来的每一天早自习，晓兰都能发现一张小纸条，少则一句话，多则半面纸，间或有的纸条问晓兰，怎么不回信？还告诉晓兰，回信的话就也放在墨水瓶盒子里。晓兰觉得简直遇到鬼了，每天都心惊胆战的，这么多的同学，这人是如何把纸条放到墨水瓶盒子里的呢？晓兰特别想知道到底这个“鬼”是谁。

晓兰利用自己是语文课代表的机会，下课时间，趁同桌或者别的同学不注意，一个一个的翻交上来的课堂作业本，拿出一张纸条来认真核对笔迹，通过接连几天的笔迹比对，晓兰锁定了自己后位的一个男生，蓝色的墨水，字体有点偏胖，并对个别字进行比对，确保万无一失，晓兰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下课时间，前后左右同学都出去了，就剩晓兰和那个男同学在，晓兰转过脸去，把那个男同学的作业本用力的扔回他桌子上，愤怒的说:

“你的作业本以后不要交给我了。”

“啊？怎么了，你不是课代表吗？不交给你交给谁？”那男生莫名其妙。

“你爱交给谁交给谁。”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这段时间看我眼神都不对，跟我说话，跟吃炮药一样，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哪里得罪我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哎哎哎，班长，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说我自己心里清楚，可我心里真的不清楚，今天既然话说到这了，你不说清楚都不行了。”那男生气急败坏，站起来冲到晓兰面前。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都陆陆续续进教室了，那男生不依不饶:

“同学们，都听听，班长说以后我的作业本不要交给他了，让我爱交给谁交给谁，我下课就去问语文老师，我的作业本到底交给谁？还说我做了什么自己知道，我不知道呀哪位同学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班长的事了。”一班同学都屏住呼吸，不出声了。教室里出奇的安静，直到班主任进来上课，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晓兰课也听不下去了，哭了一节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冤枉这个同学了，要是真是他写的，他不应该这个反应，至少不应该让自己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难堪。那么到底是谁呢？这话还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忍着，真是憋屈。晓兰还怕那男生下课再闹，心里忐忑极了。她想，如果那男生再闹的话，自己就去找班主任，把这件事说清楚，也让班主任帮忙找找这个写纸条的学生。

没想到，下课以后，那男同学却主动给晓兰道了歉，说不应该那个态度对待班长。接着一再表态，他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晓兰的事。听他的话音，他好像知道晓兰生什么气了，他表态那么诚恳，也在间接告诉晓兰，纸条不是他写的。这件事，晓兰只要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愧疚，直到很多年以后，有一次，这个当年被晓兰委屈了的同学通过班级扣扣联系上晓兰，还和晓兰提到了当年的这件尴尬的事，不过，现在再提起来，已经是一段难忘的回忆，早已经产生不出怨恨和不满，有的只是怀念！深深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