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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怎么样，妈妈？”年轻人站在镜子前，带着一贯的挑剔神情皱眉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春日下午的阳光透过茶色的落地玻璃窗照进略显拥挤和凌乱的成衣店内，将金色的光线近乎宠溺地洒在他瘦长而优雅的轮廓上。黑色的丝绒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神秘，映衬着他那对于正值青壮时期的年龄来说显得过于苍白的皮肤，使得那头整齐的铂金色短发更加引人注目。
“很英俊，”纳西莎温柔而宠溺地注视着儿子，微笑着说道。她仍旧穿着一身素服，略显憔悴的脸庞在黑色天鹅绒长裙的映衬下就像一朵洁白的水仙，带着脆弱而萎靡的优雅和美丽。德拉科从镜子里向她微笑，带着羞涩而得意的表情。他很像卢修斯，她想，浅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尖下巴，似乎生来就被打上了冷淡和不易靠近的标签。然而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马尔福身上看到过那样温柔的眼神，他更像布莱克家族的人，温柔，敏感，总是带着不知所措的神情，似乎对于冷酷的命运和自己体内过多的热情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关于过去的联想陡然间让她伤感起来，于是她走上前去，帮儿子整理他那总是整理不好的领口。“你知道，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她说道，语气中有些软弱的伤感。
“妈妈。”德拉科轻轻地将手放在母亲的肩上，浅灰色的眼睛和深蓝色的眼睛对视着，一股默默的温情在成衣店狭小的寂静中涌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早就说过了黑丝绒很适合你！”一个尖细而轻快的嗓子打破了小店的静寂，一个矮胖的身躯从楼梯口探出来，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一大堆花边，“如果再配上这种花边，那真是完美得没法说了！”
“yeah,yeah。”德拉科挑了挑眉毛，浅灰色的眼睛中射出了轻蔑和讽刺的光芒，自从她为他制作了四年级舞会的化妆服之后，他对这位活泼可爱的夫人向来没有好感。他在脑子里搜索着挖苦她的词汇，这时传来了玻璃门被推开的风铃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彼此，同时愣在原地。似乎这个世界在瞬间消弭，只剩下两个清晰而又模糊的影子。他金色的发和浅灰色的眼，她褐色的发和蜜色的眸子，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又有种陌生的东西隔开了他们，就像充斥着这间小屋子的静默而滞冷的空气。一时间他的心上爬满了重重叠叠的藤蔓，伸长了细长而柔韧的触角，倔强地撕扯着他。过去与现在，回忆和情绪，梦境和现实，他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半，面对着两片陆地间的巨大空隙，被空虚和伤感堵塞得无法呼吸。
她的名字在他的喉头涌动，然而他不能说出口，就像面对着脆弱花瓣的孩子，生怕一缕沉重的呼吸都会将梦境损坏。于是他只能望着她，感到泪水渐渐地在眼眶中聚积，被心中剧烈的情绪控制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而她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带着惊讶、迷茫的表情，就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突然发现梦境变成了现实那样，被复杂而错乱的情绪撕扯着，失去了行动和表达的能力。
一秒钟，两秒钟……他能够听见时间窃笑着从他们身边溜走的细微的足音。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下来，就停留在这个瞬间。那样他就可以永远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用担心再见就是永久的离别，不用忍受那些每天都在折磨着他的内疚和思念的痛苦，也不用徒劳地在进退两难之间徘徊。可是他又多么希望可以跃过这一段隔开他们的距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又多么爱她，对她说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然而有道鸿沟将他们远远隔开了，远胜过成衣店短短几米的黄木地板。他停留在原地，背负着那个沉重而肮脏的秘密，从来没有这个强烈地感受到无能为力。
“格兰杰小姐，你是来拿婚礼上穿的礼服的吧？”那只肥胖的鹦鹉说道，“已经做好了，就在阁楼上。”
“婚礼”！这个词汇在他的脑袋中轰鸣着，应和着无尽的回声，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德拉科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叫出声来。望着赫敏红了脸，随着韦伯夫人缓缓走上楼梯，他感到自己身体僵直成了一尊空心雕像，被凛列的风吹刮着不知所已。
她要结婚了！
纳西莎担忧地看着自己面色苍白的儿子，他坐在沙发上，被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支配着，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浅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而危险的火光，看起来就像一只绷紧的弹簧，只需轻轻一按就能蹦起来。只是他爆发时的前兆，纳西莎想，怀着不好的预感。马尔福们的爆发力向来无与伦比，就像一把闪着寒光、所向无敌的冰刀，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
“德拉……”她温柔悦耳的呼唤飘散在一阵旋起的风中，年轻的马尔福已经跳上了楼梯，化作了一个黑色的阴影，消失在阁楼狭小的门后。
“我在领口附近加了一些可爱的小装饰，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难道你不想现在就试试？”甜蜜的韦伯夫人说道，赫敏摇了摇头，露出疲惫的微笑：“不用了。”
“哦！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里的！”
韦伯夫人夸张的语调和她那矮胖而灵活的身影在昏暗的空间里四处飘散，就像撒向天空的大把大把的纸花。赫敏站在一大堆色彩鲜艳的纸盒面前，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而紧张的情绪。他的目光似乎仍然追随着她，浅淡的银灰色，让她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偶然的一侧身，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被眼睛里的闪光和脸上的绯红吓了一跳。
天哪，难道她刚才就是这样站在他面前的吗？脸红得就像在夏日的阳光下暴晒了一个下午，表情愚蠢得就像那些没有头脑的五年级女学生，还有，那些乱糟糟的、随意盘起来的头发！她原本是想换上那件浅灰色的风衣的！
她怎么可以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啊！找到了！我就知道它在这里！”韦伯夫人的声音就像一只固执地喋喋不休的蜜蜂一样令人懊恼，“马尔福先生？”
她猛地从镜子前转过了身。
“出去。”他说，没有理会韦伯夫人的惊讶，而是径直地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古怪而灼热的光芒，她感到脸上的热度就像在燃烧一样。
她甚至来不及看他是怎么施咒的，阁楼的小木门已经重重合上，把韦伯夫人好奇的小脑袋关在了外面。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在从天窗上照进来的、昏黄、幽暗的光线中，在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盒子的包围中相互对视着。他走近了些，她怀疑她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带着莫名的狂躁和不安包围着她。
“嗯，你……”她禁不住清了清嗓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终于再次出现了她的面前，熟悉而陌生的，她感到曾经的悸动再次包围了她。理智正渐渐地消失 ，随着他的靠近，似乎三年的时光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分别，而只要他的一个轻微的表示，他所作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如果他现在吻她，她想，她是没有能力，也不会拒绝的。
“你要结婚了？”
“什么？”赫敏吃惊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银灰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一种危险而狂暴的气息，她觉得气氛，嗯，有点不对头。
“这么说你要结婚了？是和那个穷鬼韦斯莱，还是那个没有脑子的大个子布鲁姆？或者是哪个没有品位的、只会埋头工作的傻瓜？”他说，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的线条冷峻而僵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突然觉得一切都荒诞到了极点。
“这就是你要说的？”理智终于回到了脑子里，她不服输地看着他，语气冷静得可怕。
“什么？”金发的恶魔皱了皱眉，似乎因她的冷静大吃了一惊。
“这就是你要做的吗？这样不由分说地跑上来质问我有没有结婚？你是不是觉得在你已经和别人订婚、跑到国外之后，我仍然得像个弃妇一样整天郁郁寡欢，守着一堆发霉的回忆哭泣？还是你认为你有什么权利，来对我的生活评头论足？没错，我的确没有高贵的血统，不过无论是我嫁给了穷鬼、胖子还是办事员，这是我的生活，都与你无关！如果你只是觉得嘲笑我、打击我、用我的屈辱来寻开心的话，那你就错了！就算我和家杨小精灵结婚，也比一个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只会玩弄女人感情的恶棍要好一千倍一百倍!”愤怒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从幽深的海底漫溢出来，赫敏听不见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然而在怨恨、痛苦的暴风雨中，只有这样的发泄才能让她感到解脱。在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之后，她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努力忍住好几次冲上眼眶的泪水。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诉说过自己所忍受的痛苦，即使是金妮。她努力地微笑，尽量宽容而豁达地面对过去，开心地投入新的生活。她可以接受他的离去，相信他一定是有原因的，然而她不能接受他的不理解。面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开始怀疑是否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该死的错觉。
阁楼里静得可怕，她看着他，那个她不再确信她真的理解的男子，这样的对视变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他眼中的光芒就那样飞快地暗淡了下去，她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眼神温柔而忧伤，仿佛在绝望地向她诉说着什么。一刹那间，她希望他向她解释，让一切误会和猜疑都消除殆尽。在冰冷而停滞的沉默中，她等待着。
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
“你说的没错。”德拉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冰冷而僵硬得仿佛利箭，每一个音符都在割裂着他的心脏。“我只不过觉得有些失望罢了，其实你结不结婚对我来说无所谓。”
一声脆响回荡在阁楼里，金色的光线在半空中缓缓舞蹈，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泪水，左颊火辣辣的，却感不到疼痛，心痛已经使他麻木了。
缓缓扯动僵直的嘴角，露出一个马尔福式的轻蔑而高傲的微笑，他必须完成这场表演，即使这个笑容已经撕裂了他的心脏。
她推开他跑了出去，门被重重地摔上。他站在原地，在那片美丽得仿佛梦境的光线中，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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